纪念外婆

外婆于清明前一周去世，享年89岁。事发当天直接送至殡仪馆，放入冰棺。没有安排遗体告别，火化时只有舅舅等少数家属可以入场。我没能见外婆最后一面。

外婆是典型的中国祖母，从来没见她发过脾气，也没拿过主意，就在外公身后做个顺从的家庭主妇。外公是“老人协会”负责人，在村里有一定影响力，早年间水电费是由他出面收缴的。外公在外忙碌，家务便都丢给了外婆。而当时外公还经营家庭旅馆，接待跑商的小生意人，都是老客。所以外婆除了伺候家里人，还要顾着住客吃喝，自然比一般人要劳累很多。

外婆辛劳一辈子，不过一直身体康健。直到外公突然去世，外婆仿佛瞬间老去，在很短的时间内到了生活无法自理的地步。精于厨艺的外婆，几次被发现烧焦了饭菜，舅舅便不敢再让她自己做饭。自此外婆空闲下来，情况反而更糟糕，不久我妈就在电话里告诉我外婆大概老年痴呆了。等到我回老家看外婆，她已经卧床多时，脸上没了颜色。我用手机留下影像，心想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见外婆。一语成谶。

外婆对我有实质的养育之恩。小时候爸妈赶集摆摊，每天很晚回来。初中住校之前，我中饭和多数时候晚饭是在外婆家吃的。大概因为缺乏父母陪伴，我那时自卑胆小，而这性格就逆反出窝里横发作在外婆身上。如果懂事，我应该在饭点主动去外婆家。但是我故意每次等着外婆来叫我，甚至有时不应答，让外婆三催四请。那么多年，日复一日，因为我的小性子，外婆走了那么多路，喊了那么多声。而我从始至终没有给过外婆任何回报。

亲人离世不是骤然的暴雨，而是漫长的潮湿。从听闻噩耗，到参加火化、出殡，我麻木地听从指令行动。脑中空空，生不出哀伤的情绪。直到一切结束，回到杭州，那个晚上临睡前我突然崩溃。悲从中来，难以自持。

外婆去世后，我与老婆两家祖辈这道墙全部倒塌，阻隔生老病死的防御落到了父辈这道墙上。这是生命的必然，也是家族的史诗。

外婆，一路走好！